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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九【金玺之间】王太子与兵变 中 汇聚的愤怒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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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阿尔罗茨归途的方向陆续散落很多逃散的士兵,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,弗兰格亚王师在两个多小时内几乎瓦解。近卫骑兵和胸甲骑兵被安排在最后,至少一些步兵还能试着从大路退回,唯有一位信使快马越过大路,势必要找到第二军。

“军旗还在吗?”

“墨利乌斯保佑,它还在将军的手里。”

“那我就能向南边汇报。”

信使将写好的悲剧放入包里,用卷筒装着,手上还有一些污损。

但往南的路依旧很远,普兰卢茨的骑兵依然试图追击,在阿尔罗茨小道的北边还有零星的抵抗,听到沙沙声以后却他们却无动于衷,那是因为已经无法再改变什么了。

在埃布瓦和穆罗逃出战争制造的炼狱之后,他们竭尽所能地回到大队的边缘,很多人无法理解为什么还要归队,埃布瓦却说:

“同样,三月二十六日的失败,我难以理解。”

他们俩头上的纱布缠的很厚,牙齿也掉一两颗,埃布瓦有一处不致命的扎伤,他身上还有些酒,是从死人身上夺来的,用浓酒清洗伤口,淡酒则吨吨下口,他酒量很好,不至于在沉醉中丢失方向,两人就如此搀扶在一起,脸上的血痂和皱纹倒看似带深色蜂糖浇盖的核桃。

在他们身后流难的还有一位随营妇女,她刚刚失去丈夫,痛哭流涕,可两个老男人一点办法也没有,他们唯一能给的就是一小块还算干净的纱布,供她抹泪,路上倾诉的话语很难不令人将心拧成一股绳。

“我到底要哪去呢?”

埃布瓦皱着眉毛,“恕我的言语太粗糙了,尽管难以排解,但回家仍是最美的愿望啊。”

“我哪也没法去。”妇人的心宛如成膏粉状,“甚至就连口吃的也没了。”

“我们能怎么办呢?”穆罗说话也叫不上劲,“难不成还要去抢?我还能用多少颗弹药?”

埃布瓦拨开背后的弹药盒,“我反正只有四颗子弹。”

“两颗。”穆罗望而生叹,“唯有向往死亡,但我们是不可能上天国了。”

路上还有一些用意志力拖动自己慢步行走的同僚,他们与活尸没什么两样,稍走两趟,队伍就多一些睡不醒的人,一个接着一个,让大衣和羊毛外套当自己的裹尸布,妇人总有转身要叫醒他们的意欲,埃布瓦没有拦着,就让她走,自己也蹒跚而去,但不一会就停下来,背对着说:

“女士,那无济于事,他们已经找到归宿了。”

“他还有吃的吗?”穆罗的身子直发抖,热气也飘不出几分。

“没有。”她哽咽着说。

“那就……拿点弹药,你也把枪拿着。”

他坚信自己没有眼泪,埃布瓦也没有。

恰逢战败的下午,大风又刮得很大,小队里的人将自己裹成砂纸卷,饥饿打磨着他们的肠胃,失温挫败他们前进的步伐。再过一会雨开始下,他们再往后望去,零散的尸体扑在地上,它们好像从地里长出来,一直都在那里,再远处的地方还有蠕动的白条,这一刻失败已经无关紧要,无数个想要活路的勇士都颓成蠕虫,更别说什么荣誉可言。

埃布瓦令大家站在原地,他等着周围的人,并让弗兰格亚人都围绕着他身边来,其中还有一个鼓手,他疲惫不堪,为了鼓起勇气,在其余人打探到的已知情况,确认敌人不会再短时间内发起冲击之后,埃布瓦默默点头,向他说:“你如果还撑得住,那就让我们擂鼓前进吧。”

“能,我现在就敲。”

穆罗心有默契,毕竟也是埃布瓦的老战友,点算了估计有二十六人,他和埃布瓦识得几个大字,就顺便把他们的称呼都问一遍,装在脑子里。

其中有一个身材壮硕的掷弹兵,他的熊皮帽缺了牌匾,在他的背后,令人难以置信的任务被自发地组织起来——他背着一副尸体,看起来还算雍贵,看起来是一位高级军官,另一名掷弹兵连帽子也丢了,还断了一根手指,和他一块搀扶着尸体,背上的枪没有通条。

“是什么人。”穆罗指着后面的躯壳。

“他并非一般的死难者。”那位背着尸体的掷弹兵阿佛罗瓦(Aforelova)像是被一些气息噎住,说话很困难,“他就是埃夏。”

所有人的心顿时回到昏暗的冬日里。

“本应该是咱们的领袖?”埃布瓦的眼睛顿时湿润,喉咙也不舒服,“哎,他呛到我了。”

“抱歉,毕竟已经走了很久。”阿佛罗瓦就快没有谈吐的气息,话也很淡。
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心里有点难受,都知道落到这么荒唐的处境,已经无所谓怪罪谁,但盼着我们的福祉,独有他一人才能代表我们呐。”埃布瓦不禁合起眼,才过片刻,他就替掷弹兵背负起运埃夏回家的苦差,没人命令他们这么做。

就在断断续续的鼓声中,大雨终于还是到来了,没人知道他们脸上挂的都是怎样的滋味,幸运不再抛弃这些顽强的人,没有敌人的追逐,没有争执,没有流血,难得的团结在这一路人里形成了稳固且和善的队伍,甚至还有人捡起木棍,绑上一节白布,染上一丝稍暗的霞红,写着“哀悼”。他们好不容易回到阿尔罗茨以北的法洛伐特,也找到了野菜和野果,因为战乱而短暂废弃的果园又出现在他们面前,但他们发现自己的战友因为争抢谋杀对方,也只能迅速撤离,稍微还有一些口粮充饥以后,再也没有着落。

于是他们又只能从河道里捕鱼,万幸的是,眼前的鱼足以垫垫自己的肠胃。稍微休息一会后不再迟疑,历经两天以后,熟路的埃布瓦终于找到大队的痕迹,带着仅存的人和遇难者到达了阿尔罗茨以南三弗里的耶内勒。

本应该是平平无奇的日子,却因为一具尸体陷入沉思。

第四军一路撤退到普托灵茨(pritolz),才终于站稳脚跟,埃布瓦是后来才赶到的,当所有人见得背上的面孔,不少人在他们前进的道路围成两列,每走一步,无言的人越来越多。窒息感纠结着所有人的身心,他们的疲倦、困苦、疼痛、饥饿和失落,连绵的雨丝就要被抽尽,当一些军官目睹之时,也跟在他们的身边抬起埃夏的遗体,直到塞拉吕耶的面前,所有人找了一块能载它的马车,还有一块垫着麻布的木板,尸体总算能得到暂时的安息。

将官们凝视着富有哲理、做事竭尽所能、为人慷慨和善的烂肉,眼角的粼光从灰暗中逐渐显透。军人们普遍不将哭泣作为表达悲伤的第一途径,与男子气概的要求比起来,渲染怯战的根源令人警惕。

但还有更为可怕的事情:

人们第一次以仇视的目光看待最高指挥官。

他姗姗来迟,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最高负责人的身上,但塞拉斯瓦无论做什么,在衣衫褴褛者的眼里毫无价值,也没有禁得起考验的魄力,只有看似宫廷佞臣般的俗气,却对士兵和将官们肆意摆弄,任由他们往一个失败的结局淬血,

自落日之后,那些火堆却越烧越旺。他们得到了为数不多的口粮,当穆罗再次询问运粮的同僚和厨娘,得到的反应令他感到抓狂:

“我们从明天开始,就不再有面包了。”

“派出去护送补给的弟兄们呢?”他接着问。

“我哪知道……”

在火堆旁的燧发枪兵们被血淋洗得憔悴了二十年,用绝望的眼神瞄向谈话的人。

“是要好方便给自己找墓碑?”其中有个人指向自己。话还没落,突然听到一队人押解一名囚犯,正要被送往处决的路上。

队伍的两边都被喧嚣所沉浸。

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

“好像是要把我们的军长打死。”

“他很不幸呐。”

人群中一片哀叹,出乎意料的热情遮盖了以往的冷漠,唯一在队伍里最尖锐清亮的呼喊,在人们的心里勾勒出一个画面:

“塞拉斯瓦!敌人是塞拉斯瓦!”

“哎,我们走吧。”穆罗回过头去,一股委屈涌上心头,回想自己的过往,与找不到的愤怒纠结在一起,顿时感觉胸前一紧,大喘口气,“我……哎,这令人从咽喉到心胸都为之紧绷……”

“到底为什么作战……”阿佛罗瓦也在人群之中,跟着同一股离去的身影,“他奶奶的,国王的军队和烂泥有什么区别?”

埃布瓦气不打一出来,意识到背后的喘息声是刚才的人,便把他揪出来,撵住脖子近处的口,“见鬼,我不许你这么说。”

“你看看他把我们揉成什么样了?”

双方面目狰狞,几乎就要动手的一刻,被人分别拐臂拽背地分开。

“你以为我愿意啊?”

穆罗就站在他们之间,双手抵在他们的胸膛上,“荒唐的闹剧,都停下!”

火光烧染的橘橙色吸引了争执的残兵。

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往往发生在不经意间,但也很好理解,除了空旷的草地,破烂的营帐和篝火,残缺的人从各种意义上无法在诉说几分怨气,就这么围在一起,啃着仅剩的食物,月狩已经过了很久,久违的枪声响起,一双眼泪流了下来。

“穆罗是怯战吗?”

坐在一旁的掷弹兵脸色苍白,也无力嘲笑。

被呼唤的人摇头缄默。

而在穆罗身旁的厨娘头发同样蓬乱,“你快别说了。”

“这里还有人有怀表吗?”另一位燧发枪兵刚吸一口草烟,直辣嗓子,又呛了几口,“我看到点就要睡觉。”

“哪有安眠的念头。”

他们的头头——营长伊普特·贞图·德·罗夫尼(IjpeltéJètoudeLovounie)同样是个靠野草活的小贵族,他没有对泥腿子的成见,“月狩五点四十六分。”

“大人。”众人有气无力地回应。

“你们继续,我在听呢。”罗夫尼长叹一口气,“哭没什么,没有胜利的盼望,恐惧反而理所当然,但这不是你们的错。刚刚被枪毙的老翁真是可惜,其实他并没有过错。”

“大人,你也这么想吗?”埃布瓦边说边打起精神,盘腿而坐,“能见到您,我们还是放心的,我们唯一不能忘的是:弹药车去哪了?”

“对啊!”

“还有我们的皮鞋、袜子、绑腿……”

“我们要饿死了!”

“团部到底让我们从哪进军?”

众人突然来了性质,纷纷向他诉苦,营长也显得很为难,他对团部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,面相苦涩,“慢慢来,一个一个答,弹药车的确没有,我们自己的军需官也是一头雾水,团部那边根本没有,他们也说自己除了两百发弹药就没有了。至于皮鞋那些,军需官也发完了,甚至都没向你们要钱,上级也在嚷嚷‘补给线路是被截断了吗?’,我和传令兵已经跑了好几趟,没有就是没有,现在我们的团部都不知道哪去了……”

还有一阵丧气的声音垂落在他们身后:

“都完蛋了。”

他拿出自己的配剑,丢在众人的面前,后面也来了不少士官和伤兵。

“第三十九团……事实上解散了。”

罗夫尼立马站起来,恭敬行礼,“团长。”

士兵们也不敢怠慢,纷纷向他们当前的最高上级提帽致意。

约凡·波尔乌斯·德·罗泰沃[1]同样脸上缠着绷带,血色一路蔓延到脸颊,数不清的情绪填在他的脸庞,既愧又怒,“别说我不知道,就连旅长也不知道,他阵亡了,纵队长大为火光,我本想向他辞职并主动前往军事法庭自首,荣誉全都化为泡影,他竟然不追究我的责任。但作为姥爷,虽然我有权利对你们闭口不言,但过错在我,我已经没有脸面做你们的团长,有些事情我也想说,过错在我自不必说,但我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,我无法想象一个指挥官居然放任自己的补给线无限延长,以至于在开战之前我才收到了敌人——将我们的后方部队全都击溃的消息。”

他们纷纷请问:

“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。”

少校阿瓦图尼不敢大声说话,“匆忙点算,目前只有二百八十三人。”

才不到几分钟,残兵败将就从惊骇、绝望到极其愤怒的转变,但团长却不得不提一件事——第十三团兵变未遂的事情,这才很快停止鼓噪。

恰如奇迹是如此奇妙,动静引来了猛兽的窥探,那些火光旺盛的地方,引来了拉格维尔的注意,他脸色严肃,利剑指向上天,身旁的副官和随从也都纷纷拔出配剑说明自己的立场。

纵队长质问负罪的团长:

“怎么?陛下的眼睛够不到这里?你知不知道隔壁就是塞拉吕耶的部队,王家火枪手就在我们背面,找死不差这一会。”

“不,但……”罗泰沃的眼睛不停地眨,“我已经把他们的纷争都制止了,无事发生。”

埃布瓦突然想到搪塞的借口,“对,就是刚刚有人出言不逊,打起来了。”

大家纷纷附和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拉格维尔很是不满。

“安托洛·埃布瓦。”

“真的是这样吗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谁打起来了?”

“穆罗和阿佛罗瓦,不信?你看看刚才他还被打哭了,多滑稽啊?”

大家愣了一会,缓过神来。

穆罗也搭上边,“是这样的。”

“长官,我愿意受罚。”阿佛罗瓦没有迟疑,打算脱下大衣,露背挨打。

“现在的情况,算了,以后不许再犯。”拉格维尔并没有离开,反而坐在地上,看着众人紧绷的气氛,他丢下配剑,找来了剩下的一些劣质啤酒,分以士兵,“我知道你们很不满,所以请你们喝一些酒,这些都是次品,很抱歉,我手头上只有这些。但刚才的话,你们要牢牢记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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