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97上:绝望人逢失意人,吞刀将恼弄刀将(2 / 2)
这罗元杲与他那结义兄弟没毛凤凰牛勖现在确实了不得了,九重宫阙,他们是说进便进;天子至尊,他们是时时游戏左右。禁军秘地,他们横刀称将;中尉至贵,他们称兄道弟。这天下还有什是可畏可惧的?今日田令孜兼了左军中尉,在营中置酒欢宴,偏他当值,那相替的也早往左军去了,一直磨捱他到现在。回宅换了衣裳出来,奴仆都落在了后面,只是急赶,却吃杨复恭阻了马。杨复恭生性高傲,从不与闲杂之人相接,罗元杲便认不得他,加之天色昏暗,服色不明,又无随从又没骑马的,谁认得他是枢密使的!
杨复恭好半晌才扶着腰挣起来,辨了辨方位,才知早出了广化坊到了皇城景风门左近了。吃了这番打人倒空明多了,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转身回宅。到广化坊左近,杨彦博不知从哪得的消息,与杨守厚、杨守立举着火牵着马过来了。杨复恭振袍上马,肃着脸问道:“宅中可有客人?”杨彦博小心道:“有的,孩儿见阿爷不在,都劝回去了。”杨复恭也不究真假,又问杨守厚、杨守立为何没往左军拜贺。杨守厚流矢道:“侄儿肚里为阿伯不愤,请也不去的。”他是从杨彦博嘴里得了缘故的,这种话他是张口就来。而真实情况是他养父不许他们去,他们又没钱备贺仪,也只好听从了。
到了宅门口,杨守节、杨守宗寻人不见已先到了宅,见人回来了都是大欢喜。见了礼,杨守节便递过来一张名刺,道:“阿伯,此人久候,侄儿见他状貌不俗,请到门内坐了。”杨复恭展开一看,却见上面写的是“白身河间张濬”,他不觉冷声一笑,白身竟也敢登本枢密的门户,这是怜我门庭冷落么?
“揪出来,撵他走!”
也不要揪,那张濬早出来立在了门首,倒是个有骨有肉的,杨复恭话音才落,杨守立便扑了过去。张濬虽是个穿儒袍的书生,却有武人之姿。骑马击剑早年也上过手,这些年隐居金凤山中又没少劳苦,筋骨也愈发强健了。见这少毛熊长臂攫过来,头肩一偏,手中那把铁骨大折扇便敲了过去。啪!杨守立手腕吃痛,缩了,左手却一把扯住这厮的腰带一拽,再上膝一撞。张濬前仆后跌,站立不稳,那汉再贴近一拿,他整个人就吃举在了半空,做势便要往地下掼。杨守节流矢喊住。杨复恭道:“放他走!”张濬却嚷道:“枢相不识我张濬,如何得偿所愿!”杨复恭哂笑不答,跨进了门里。张濬便大笑起来,一边摇头一边整衣。
杨复恭还是没能捺住火,迫出来呵道:“你笑什?我杀不得汝乎?”张濬铁扇击掌,摇头道:“今日我才信了世人一句言语,果然不错!”杨复恭冷声道:“什言语?”张濬仰头看着高大的门额道:“世人皆说枢相不及田军容,我张濬从来不信。今日却信了,军容宅里,三教九流巫医百工之人,有面缘者无不接引。我张濬乃天下才子,文章有金玉之声,风骨有鸾凤之姿,王霸权略承管仲,奇计阴谋追陈平,虽则未入仕途,亦何有辱于公?惜哉!惜哉!如此高门大户,也只好落雀罢了!”收扇一揖,转身便走。杨守立要拦又不敢拦,只到这狂徒吃昏黑淹得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身廓,才听见杨复恭吩咐道:“好生请回来!”
杨复恭换了身燕服出来时,张濬已在内堂饮啖自如了。见杨复恭出来,也不慌乱,要过绢巾从容擦了嘴手才离席致礼。杨复恭见他果然气貌不凡,心中也有几分欢喜,使他坐了,挥退了婢仆,面上还是很冷淡地问道:“你来谒我,可是想讨个出身?”
这话却是击在张濬心坎上了,这些年他在金凤山中做高蹈之姿,可心心念念地却仍是一场大功名,奈何当年一时不愤,大嚷“沆瀣一气”,闹了春榜,吃罪了崔沆,吃罪了世门大族。科举这一条路几乎是绝了的,他今日要不乘隙而动,只怕两三年后崔沆入阁做了相,那时便愈发难了!长安卿相多少年,富贵应须致身早。十年八载的他可熬不住!
此时他将头微微一点,也不否认,笑道:“濬此来岂为一己之出身?愿与内相偿得大愿也!”杨复恭眉头微蹙,他并不喜欢这厮这副世外高人的姿态,即使他真是世外高人他也不喜欢:“本枢密更有何大愿?”张濬道:“操生杀之柄,享至贵之荣!”杨复恭仰头笑道:“吾家今日岂无?”张濬笑道:“枢相若有,军容则无;军容既有,枢相安得有?”杨复恭沉了脸,整个身子却仰在坐榻上。
张濬继续说道:“而今天下权柄操于军容一人之手,枢相不思远道,则今日枢相是杨,明日为柳矣!尚恶得言生杀富贵哉!”杨复恭嘿嘿笑了几声,侧转头斜视道:“我杨家世代忠贞,田氏虽兼得两军,安得便能鱼肉我?”张濬道:“不然!天子若识得这份忠贞,今日在左军受贺的便是枢相了。况且以中尉今日之权,便是鱼肉天子亦可能矣,遑论他人!”真个狂夫,杨复恭猛然直身坐起,击案呵道:“放肆!”堂下立刻有了动静,大概有奴仆闻声到了门外。
张濬神色不变,拾箸在盘子里连剔拣了几块鱼肉放进嘴里,春季吃甲鱼,一年少疾病。杨复恭清咳了一声,一串脚步声又退远了,这厮其实不错,以今日田氏之权,除了天子做不得还有什事做不得?他之前只是想田氏有可能夺了他职,完全没有去想田氏还可以要了他命!这厮奸猾,有什做不出来的!思之不觉胆战,杨复恭自斟了一杯酒,问道:“吾家势危如此,汝何不避之?”张濬不答,肃颜离席道:“枢相,张濬有一事相请。”
“且说来。”
“愿枢相即刻出宅往左军庆贺!”
杨复恭冷脸不应,张濬上前两步,再次郑重说道:“枢相若欲得偿大愿,此行必不可少。枢相与中尉虽则贵贱有若云泥,然天地盈虚,与时消息者,道也!顺道者生,逆之者死。濬愿枢相无固无我,顺道蓄势以时至!”杨复恭还是不吭声,张濬将袍子一抖,拜在地上道:“濬素闻枢相与中尉情好,今日中尉贵甚如此,而枢相示世人以隙,若有小人媒孽其间,枢相将不堪矣!”张濬勾头殷殷劝说不已,此时身脸上那股浮傲之气全然收敛,一似与自己请托般。杨复恭心中感动,长吁了一口气,起身将张濬扶了起来。
“烦公相随如何?”
张濬即口应了。杨复恭随即吩咐了下去,他宅里时常得人所送之财货极多,尽着贵重的写了五份礼单,使家人抬了送往辅兴坊田令孜宅内。自己将了杨守节四个侄子一齐往左军去。张濬脱了布衫,即换了身崭新的五品浅色绯袍,襆头净袜,身上无一物不新的。最近转码严重,让我们更有动力,更新更快,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。谢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