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天小说网
会员书架
首页 >都市言情 >剑来(1-42册出版精校版) > 第291章 不浩然

第291章 不浩然(2 / 2)

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

重返剑气长城之前,阿良肯定是要走一趟天师府的,好像都还没去过龙虎山呢。去过吗没有吧。炼真姑娘都还不曾见过,龙虎山怎会去过那就是去了也等于没去过。

左右依旧坐在原地,独自一人,出门喝酒的,一拨又一拨的人,也没谁主动凑过去,连随口搭讪一句、招呼一声,都没有。这个左右,剑术太高,脾气太差。

站在门口那边的经生熹平突然笑道:“左右,你那个小师弟,在揍蒋龙骧。”

左右只是问道:“那边有没有飞升境要跟我小师弟讲道理就算没有靠近,躲在远处用掌观山河的飞升境,也行。”

经生熹平点头道:“有两个飞升境,对你小师弟的出手,都有些不以为然。”

在功德林跟老秀才相处久了,难免染上一些臭毛病。

反正都是跟南光照差不多,没资格参加文庙议事的飞升境。一个私底下笑话过南婆娑洲的那位醇儒,说陈淳安死得不是时候,不够聪明。一个曾经被周神芝砍过,所以悄悄走过一趟山水窟,倒是没说什么,就是在战场遗址,老修士笑得很含蓄。

其实文庙对于很多事情,不是不知道,而是给了山上修士太多的自由。文庙过于讲究一个问迹不问心了。所以先前一场穗山之巅的议事,参加议事之人屈指可数,至圣先师、礼圣、亚圣、老秀才,再加上从那些熹平石经显化的经生熹平。

关于此事,礼圣当时亲口与至圣先师承认一件事情:以前是我太死板,只以山下眼光看待山巅人,是我错了。

看着那位作揖认错的读书人,经生熹平当时在穗山之巅其实很伤感。

然后是亚圣在其他事情上认错,老秀才也认错了,好像人人都有错。

所以经生熹平此刻对左右说道:“只管出手,我会收拾残局。”

左右说道:“给个确切地点,文庙禁制太多,我懒得找。”

经生熹平一挥袖子,两粒光亮一闪而逝,帮忙带路。

两位飞升境老修士,一个身在泮水县城,被群星拱月,谈笑风生;一个在鹦鹉洲,正在关起门来,与山上好友议事,如何在桐叶洲挣钱,建立下宗,各取所需,相互帮衬。

如果他们今天参加了文庙议事,知道了五位书院山长是怎么离开文庙大门的,做事肯定会谨慎许多,更会小心说话。

左右站起身,摘下佩剑,猛然拉开,剑鞘与长剑一分为二,一左一右,分别去往泮水县城和鹦鹉洲两处。

左右为难,先砍哪个

渡船离地颇高,天风吹拂,不是神仙客,也像云中人。

陈平安笑着打趣李槐:“游学这么远,还跟裴钱一起走过江湖,就没有遇见心仪的女子”

何谓心仪,大概是人海熙攘,惊鸿一瞥,再难忘记。

李槐摇头道:“没呢,我长得歪瓜裂枣,相貌随我爹,女子只要眼睛没瞎,都瞧不上我。这点自知之明,我还是不缺的。就算我想要被骗钱骗色,也没那家底和美色啊,所以有一点好,以后真要有女子喜欢我,肯定是真心喜欢我。所以急什么,耐心等着。”

其实李槐模样不差的,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后生,长得怎么都能算周正。

嫩道人感慨道:“公子真是谦虚得可怕。”

柳赤诚点头附和道:“我第一次见着李公子,就觉得龙章凤姿,天质自然。”

酡颜夫人想起春幡斋的米裕,突然有些明白,自己为何与陈平安的关系一直半生不熟了,原来是差这个。

对于嫩道人和柳阁主的“肺腑之言”,李槐就没当真,骂我不重,夸我更轻。

只说骂人,真正有气力的,不在书上,也不在山上,还是家乡那边的村骂最厉害,偶然一两句,就能戳得人好些年抬不起头、直不起腰,挑水都得拣选人少的时候出门。

李槐趴在栏杆上,怔怔出神。好像自己的人生,总是莫名其妙、措手不及的,让他只能脚踩西瓜皮,滑到哪里算哪里。

小时候,只是觉得学塾的齐先生是个传授学问很严厉、平时又很好说话的教书先生,就是穷了些,不然能连个媳妇都没有所以那会儿的李槐,小小年纪就打定主意,以后跟着爹娘下地干活,上山砍柴烧炭,去龙窑当学徒都成,就是千万不能当教书先生,这不是一只能让人吃饱的饭碗啊。后来才知道,原来齐先生学问比想象中要大很多,是儒家七十二书院的山长,更是文圣老先生的嫡传弟子,还是大骊国师崔瀺的师弟,齐先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读书人。了解越多,就越觉得他了不起。

与董水井和石春嘉分别后,只有他和林守一选择出门远游,追上了陈平安和李宝瓶。山山水水的,大白天的,瞧着挺好,一到晚上,就黑咕隆咚的,看着吓人。草鞋换了一双又一双,手脚都是老茧。

李槐从没有跟谁说过,当年跟着林守一出门,在赶上陈平安和李宝瓶之前的那段路上,他念叨最多的一句话,就是让林守一一遍遍发誓,哪天他李槐反悔了,要回家,你林守一一定要陪自己一起回家。

后来遇到了阿良,那个戴斗笠牵驴的邋遢汉子,怎么看都会被朱河随便一拳撂倒在地上,滚来滚去。

很多时候,李槐觉得阿良说话那么欠,跟郑大风一路货色,一看就是那种家里床铺底下有木箱的人,里边说不定就会装满了妇人的衣裙、肚兜,都要担心阿良这个嘴巴没把门的,不小心哪句话惹恼了朱河,毕竟朱河是福禄街那边走出来的人,讲究多。所以李槐才会一直帮着打圆场,自己年纪小,说话不着调,朱河总不好动手打人。

阿良来得神神秘秘,走得又没头没脑的,然后在路边还遇到了大白鹅、于禄、不客气。

那个不客气,长得很可以啊,得有两个李柳那么好看吧,一看就是不愁嫁的姑娘,可惜林木头竟然还是一门心思喜欢李柳。李槐就想不明白了,他姐是给林木头灌了迷魂汤

崔东山当时说陈平安就是他先生了,李槐一头雾水,总觉得这些外乡人的脑子都拎不清,你咋个不认爹

爹娘去了远方,搬家了。姐姐在狮子峰当了山上的神仙。爹娘在山脚开了间铺子,生意不错,省吃俭用,没什么大开销,听说娘亲这次回到家乡,在街坊邻居那边说话都硬气了,嗓门大了很多,带着姐夫一起回了娘家,如今都敢挑三拣四了,不是嫌弃掌厨的小姑子,一顿饭做得油水不够,不然就是笋干老鸭煲嚼着不够筋道,鱼肉略带土腥味。

最要好的朋友裴钱,她好像突然从一个小黑炭就变成了个大姑娘。李槐直到现在,还是不确定裴钱到底是哪国的公主,怎么就落难民间了,怎么就给陈平安顺手捡着带在身边了

天下大乱了,天下太平了。郑大风不在落魄山看大门了,杨老头不在了。姐姐嫁人了。陈平安当上隐官了。

剑气长城,被老瞎子收了徒弟,挡都挡不住,踹都踹不走,他李槐细胳膊细腿的,能跟谁说理去当时陈平安又不在身边。

从来不知道个为什么,反正事到临头,就得过且过,不然还能如何。

不过李槐觉得自己很幸运,所以一直提醒自己要惜福。

陈平安说道:“知道自己的斤两,碰到难关,不怨天尤人,这就叫平常心,这一点大概是随你爹,平时不明显,其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。”

李槐听着开心,不过嘴上还是说道:“得了吧,我就是窝里横,外边。”

印象中,陈平安好像很少骂人,也很少夸人。

在一处街道,另外那个陈平安,一样没骂人,就是丢着石子。

鳌头山,刘聚宝和郁泮水两位修士,自然是以阴神远游姿态在此碰头。

事先询问过董老夫子和经生熹平,真身留在文庙、阴神出窍一事得到了文庙那边的许可。

董老夫子还难得开了句玩笑,说文庙这边不敢耽误两位财神爷挣钱。

皑皑洲刘聚宝,一天到底能够挣着几枚神仙钱,一直是浩然天下的一个谜。比如这次议事,刘氏夫妻双方,就都没闲着,妇人去了鹦鹉洲包袱斋,刘聚宝更是早已暗中高价买下了整座山头的府邸,只等议事结束,再对外公布此事。

刘氏接手鳌头山后,各个府邸的瓜果酒酿明显都好了不少,尤其是那水八仙,滋味清绝。

文庙这边乐见其成,除了既有的问津渡,文庙建造其余三座临时渡口的开销,都已经回本,还有赚。

刘聚宝心中已经有了计较,山上很快会打造出鳌头六景,两个弈棋处,一处是少年姜太公的守擂处,另外一处只等悬挂匾额的凉亭,傅噤、林君璧、郁清卿,都可以拿来宣扬,至于那个蒋龙骧就算了,太跌份,不招客,还容易赶人。

此外还有张文潜领衔的诗词题壁,多达数十人联袂题诗押,群贤荟萃。有画家老祖师的一幅水陆画,赭红配绿色,色彩绚丽,各色人物五百余位,琳琅满目,各有千秋……以后凡有仙师游历、议事文庙,必然下榻鳌头山。

少年皇帝袁胄满脸涨红:“可以可以,隐官大人好个渊渟岳峙,光凭剑气就对那云杪老贼施展了定身术。”

“严大狗腿,捡漏功夫一流!竟然给他捡了个飞升境!羡慕死老子了。”

“怎么不打了,云杪小儿,竟敢还有胆子放狠话隐官大人,一剑戳死他……”

大堂上,刘聚宝几个安安静静地看着那幅山水画卷,各有心思,就只有少年皇帝袁胄在那边聒噪不已。

郁泮水实在忍不了这位皇帝陛下的烦人,说道:“陛下,你不口渴啊”

柳岁余笑道:“挺好啊,哪里烦人了。”

她早已踢了靴子,盘腿坐在椅子上,没有穿袜子,露出一双美如羊脂的脚丫,脚指甲涂抹红脂,十分惹眼。

对面那位玄密王朝的皇帝陛下,跟个初出茅庐的说书先生差不多,关键是感情诚挚,听着很解闷。

少年皇帝袁胄学那书上的江湖人,高高抱拳道:“柳姐姐,我们真是一见投缘,如果不嫌弃的话,咱俩可以结为异姓姐弟,欢迎去我家做客!”

柳岁余笑道:“好说。只要俸禄钱足够,别说姐弟,我这黄大闺女,认个干儿子都没问题。”

袁胄立即不搭腔了,碰到高手了,敌不过。

这些个混江湖的姐姐,荤素不忌,到底不是宫中那些木头人可以媲美的。

刘聚宝和郁泮水突然对视一眼。

有人身形如虹,直奔鳌头山而来。

沛阿香疑惑道:“陈平安怎么来鳌头山了如此兴师动众的,想做什么”

袁胄白眼道:“这还用想,肯定是揍那个有宿怨的蒋龙骧啊,官场上一般人是烧冷灶,这家伙倒好,猪油蒙心拆冷灶,这下好了吧,把自己老骨头拆散架了吧。不打白不打,打完就跑,搁我是隐官大人,一定把那蒋龙骧打出屎来,再喂给他,让他吃饱!”

刘聚宝挥袖再起一幅山水画卷,正是鳌头山,很快,一袭青衫就将蒋龙骧拽走了。

袁胄一拍椅把手:“不愧是隐官大人,处处出人意料!这一手拖狗远游,风采绝伦了。”

袁胄转头:“郁爷爷,求求你了,帮忙牵线搭桥,和隐官大人好好说一声,来咱们这边,不当国师,就搞个宗门啊,咱们玄密出钱出力出人,什么都好商量的,只要他愿意开口,玄密就敢答应。我这个当皇帝的,去他那个宗门挂个记名客卿,都是完全没问题的,到时候隐官的法驾莅临京城,我再让礼部好好谋划一番,非要来个青史留名的万人空巷。我到时候再亲自为隐官牵马走入宫城,以后佩剑登殿,骑马乘舆,不受宫禁……”

刘幽州说道:“捎上我,我也要当个记名客卿。”

他越看这个少年皇帝越顺眼,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多逛玄密王朝。

袁胄说道:“刘兄,以后你要是去咱们玄密做买卖,甭管瞧上了什么,从朝廷到地方,山上山下,友情价,一律八折。一口唾沫一个钉,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里了!”

郁泮水揉了揉额头,摊上这么个貌似傻子实则心黑的小崽子,能不头疼吗

刘聚宝笑道:“我在桐叶洲那边生意摊得有点大,不适合跟陈平安和落魄山走太近,你们玄密王朝,是没有问题的。”

郁泮水摇摇头,不觉得陈平安与玄密王朝缔结盟约,就一定是什么好事。一来容易树大招风;再者近则生怨,久住令人贱,频来亲也疏。这些老话得听,老话的岁数,总归是大过老人的。

陈平安这个年轻人,只是行事像绣虎,可到底不是真绣虎。

玄密王朝的国势蒸蒸日上,不用谁来雪中送炭,更无须锦上添。一切稳步有序,只需按部就班行事,百年之内,就可以提升王朝名次。如果能够抓牢这次攻伐蛮荒的机会,说不定只一代人,就可以让玄密王朝坐八争七望六。

郁泮水开始挑刺:“桐叶洲那么个八面漏风的烂摊子,看着处处有钱捡,遍地是机缘,可如果落魄山的下宗选址桐叶洲,与幕后刘氏,说不定就要狭路相逢,双方闹个面红耳赤。你是个讲究人,可是最近几年你们刘氏手底下拢起的那些生意人,鱼龙混杂,挣钱心很凶,就未必讲究了。”

一个家族,一个山头,只要人多了,其实很多时候做事情就会过头。比如会担心自己沦落至尸位素餐的尴尬境地,要保住屁股底下那个风光的位置,做事挣钱,往往就容易太过用力,就像管着山水邸报的,哪怕是一处清水衙门,落笔就往往管不住笔头,就会好心办错事。再有祠堂和祖师堂负责掌律的,冷眼冷脸,看人都是错,会习惯去挑刺,还有那些负责管钱袋子的,就会没事找事,处处刁难自家山头的求财之人……

皑皑洲刘氏家族,就是在这些事情上,一直处理得比外人更好。

大富在命,不在劳身。大贵在时,不在力耕。

听着有理,其实不尽然。没有力耕劳身打底子,什么不是空中楼阁,经不起几次风吹雨打。

所以刘聚宝比谁都在意“家风”二字,所有刘氏子弟都必须从最底层的位置上去摸爬滚打,靠自己混出名堂。往往是改名易姓,去市井,去庙堂,去江湖,各自历练多年。在这个过程当中,家族只会暗中出手帮助两次,哪天被祠堂确定当真成材了,才得以返回家族,此后依旧还有层层审核等着他们,一关接着一关,最终独当一面。

至于独子刘幽州,需要他挣钱吗当然不需要。刘幽州出门在外,尽管钱就是了,比如那座倒悬山猿蹂府。

刘聚宝说道:“模棱两可之事,刘氏在桐叶洲的那些个藩属势力,以后起了纷争,都可以退让几分。”

大可以避其锋芒,总之别学九真仙馆去触霉头。桐叶洲那边做事不讲究的别洲过江龙,其实很多,随着时间推移,只会越来越行事无忌。刘氏目前真正需要打交道的对象,其实是那个此次文庙议事不显山不露水的韦滢,一个愿意主动扶持桐叶宗修士的玉圭宗宗主,值得刘氏多心思,所以坐镇驱山渡的剑仙徐獬那边,很快就会得到刘聚宝一封亲笔书写的飞剑传信。

至于陈平安和落魄山,不用刘氏上竿子套近乎,只要对方生意足够大,买卖门路一多,就注定绕不开已经在桐叶洲落地开的皑皑洲刘氏。

这不是刘聚宝目中无人,小觑那位年轻隐官,而是事实。

郁泮水以心声问道:“你觉得从泮水县城宅子门口,到问津渡那段路程,郑居中会和陈平安聊些什么”

刘聚宝笑道:“我猜这个做什么,猜不到的,比做买卖亏钱还难。”

郑居中这个人,城府太深,大智近妖,毕竟是一个下棋能够赢过崔瀺的人。

郁泮水发出一连串的啧啧啧。听听,这是人说的话吗

刘聚宝犹豫了一下,以心声问道:“你觉得郑居中如果合道十四境,合道所在,是什么早年崔瀺跟你聊得多些,有无暗示”

郁泮水龇牙咧嘴:“滚滚滚,别跟我提这茬,会惹一身腥的。我什么都没听说,什么都不知道,我都不认识什么郑居中。”

然后郁泮水似笑非笑,看着这位寥寥几次出手、打架全靠砸钱的皑皑洲财神爷。

你刘聚宝呢将来合道何在

修士合道十四境,就是山巅一场悄无声息的争渡。

刘聚宝笑道:“我除了挣钱,什么都不会。”

郁泮水心服口服。

刘聚宝没来由说了句:“文庙这次议事,不一样,不太容得下那些装糊涂的明白人。”

除了南光照,还有其余几位同样没资格参与议事的飞升境,文庙不邀请,他们却都不敢不来。比如道号青宫太保的荆蒿,流霞洲修士。还有那位道号青秘的冯雪涛,出身皑皑洲,却是个野修,常年渺无踪迹。两位都是喜欢隐世不出的飞升境,都是战力不俗的浩然山巅大修士。

郁泮水伸手抵住下巴:“须把诗书开太平,脚边村犬吠不休。”

刘幽州笑道:“是得踹一脚。”

昔年神诰宗的金童玉女并肩而行,散步不散心。

在这名字寓意极好的鸳鸯渚水畔,可惜两人却不是一对鸳鸯,只有男子的一厢情愿。

高剑符看了眼她,轻声道:“你这是何苦”

多年之前,从宗主那边,他得知一事。贺小凉在北俱芦洲曾经公然对外宣称,她已经有了一位山上道侣,只等对方点头。

高剑符越发心情凄凉,喃喃道:“我又是何苦。”

总觉得自己比那风雪庙魏晋都不如。

当心爱女子,虽近在眼前,实际却远在天边时,这个滋味,喝水都是愁酒。

高剑符更无法接受,被贺小凉认定的心中道侣,竟是当年那个骊珠洞天里边的草鞋少年。思来想去,哪怕他不断回忆当年那场初次相逢,高剑符都只能记起是个脸庞微黑、身材消瘦的泥腿子,寒酸,胆怯,太不起眼。

贺小凉转过头,轻声笑道:“心上人有了心上人,就这么难以接受吗我就觉得天没塌,道路还在。”

高剑符神色黯然,点头道:“你能接受,我做不到。”

贺小凉摇头说道:“很多时候的做不到,就是自己与自己说多了,次次扪心自问,只作一答,才会真的做不到,所以我们才要修心。”

高剑符苦涩道:“我不是在和你说道法。”

贺小凉笑道:“你不和我说道法,又能说什么”

高剑符心中悲苦至极,眼前这个女子,从来都是这样,说话做事修行,都我行我素,道心通明。可越是这样,越是让旁人牵肠挂肚,割舍不下。

贺小凉提醒道:“再这么放任不管,你的心魔,会让你一辈子无法跻身上五境。这次祁天君故意带上你,所求何事,你当真不明白是希望你和我重逢后,能够慧剑斩情丝,当断则断。”

高剑符转头望向鸳鸯渚的河水,好像都是心湖里的愁酒,只恨饮不尽,不见底。

贺小凉心中叹息一声,不再多劝。

高剑符久久不曾收回视线,轻声问道:“他到底有什么好”

有些痴心人,只希望遥不可及的心上人,天下男子都配不上,连同自己在内。

七情六尘五欲,人在红尘里滚。

贺小凉说道:“我之大道契机所在,不是他好不好的问题。”

言下之意,就是好也是心中道侣,不好仍是道侣。

高剑符喃喃道:“早知道,当年就在中部陪都战场死了算了。”

贺小凉哭笑不得。

高剑符看着身边女子的细微表情变化,竟是痴了。

陪着桂夫人走在两人身后的老舟子,一样在没话找话,说道:“蛮荒桃亭,名副其实,确系豪杰。”

一头蛮荒天下出身的飞升境大妖,敢在文庙重地的鸳鸯渚,将那南光照收拾得服服帖帖,顾清崧还是比较服气的。

唯一不太服气的地方,就是那位桃亭兄是个飞升境,境界一高,就略显美中不足。这就不如自己这个从仙人跌境的玉璞境了。

顾清崧瞥了眼清凉宗的女子仙人,听说这个小师妹和那陈平安很有些不可告人的故事。

老舟子心中盘算着,回头怎么与那小娃儿讨教学问,前辈架子就别摆了,不讨喜。他这个人,分得清轻重缓急,一向被山上公认,行事稳重,言语得体。

陈平安这个小贼,真是人不可貌相,深藏不露啊,当年连他都看走眼了,误以为是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愣头青,懂个屁的男女情爱,不承想真是个无师自通的绝顶高手。

失之交臂,扼腕痛惜,直教人悔青肠子。

只说那本横空出世又骤然停刊的山水游记,顾清崧简直就是所有翻书看客当中最虔诚的一个,翻来覆去被他背了个滚瓜烂熟,许多陈凭案与各色女子相逢,那些言语对话的精妙处,都被他一一拿笔圈画出来。只可惜学成了十八般武艺,偏偏走到了桂夫人身边,连话都说不出口,与书上所写、心中所想,差距太大了,纸上得来终觉浅啊。

顾清崧一边觉得陈平安那小子天赋异禀,一边伤心自己的资质鲁钝,不知道与陈平安虚心请教那门学问,哪怕对方真愿意倾囊相授,自己又能够学到几分功力。顾清崧忍不住轻声喊道:“桂……夫人。”

桂夫人置若罔闻。这个仙槎,只与陆沉学成了一门本事——牛皮。

顾清崧试探性说道:“金粟能够与孙嘉树走到一起,是桩不错的姻缘。”

桂夫人还是没有言语。寻常人还好说,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,理他作甚。

顾清崧小有得意,此遭没有挨骂,是不是意味着有眉目了

河边道路上,两拨人迎面走过。

顾清崧神色古怪,是那徐铉与好友路过。

奇了怪哉,怎的一个个,都非要喜欢贺小凉这个小师妹。

双方都没有什么眼神交汇,只当是陌路相逢。等到走远了,徐铉才回头望去。对那个跟在贺小凉身边的高剑符,报以冷笑。

林素依旧在说先前那场切磋,道:“剑术高明,一直藏拙,面对一位仙人,竟然还能留有余力,非我能敌,一步慢步步慢,说不定这辈子都要望尘莫及。”

徐铉没好气道:“你想笑就笑,那个家伙,就是贺小凉心中认定的山上道侣。”

此人和贺小凉曾经在北俱芦洲济渎西边的入海口相逢,据说这对男女,还曾一起登上山海边高台,看那天高海阔。

在那之后,就是贺小凉与徐铉在翎王朝圈定地界,厮杀一场,贺小凉出手极重,不但伤了徐铉,还斩杀了徐铉身边两位金丹境婢女,直接夺了咳珠、符劾两把刀剑,事后贺小凉将刀剑随便丢在了清凉宗山门口,放话一洲,让徐铉自己去取,如果没胆子又没本事,就让师父白裳帮忙。

那会儿远游他乡的青衫客,徐铉是有机会宰掉的,可惜贺小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。

情关门口,门内下五境,完全可以随便笑话门外的飞升境。

林素笑道:“你如果不说,我还真不知道此事。我知道他跟刘景龙是朋友。”

林素是典型的山中客,幽人独居,潜心问道,不问山外世事。天下事是天下人的事,修道一事,才是需要上心的自家事。

火龙真人曾经评点过林素,是个不缺仙气的修道坯子,就是没什么人气,不该生在北俱芦洲,投胎皑皑洲,出息更大。褒贬皆有,既是骂人,也是夸人。

不过对北俱芦洲的修士而言,别说被趴地峰老真人夸一句,被骂个半句,都是荣幸。至于火龙真人顺便骂了皑皑洲,也算事这叫给皑皑洲脸了。

曾经的北俱芦洲年轻十人,徐铉第一,林素第二,太徽剑宗的刘景龙排在第三。

因为贺小凉的缘故,徐铉受伤极重,原本极为顺遂的破境,如跻身上五境,成为剑仙,被极大地延缓了。

结果前几年最新出炉的年轻十人,徐铉依旧第一,但是林素和刘景龙都已经不在此列,林素是因为跌境。山上恩怨,不会因为某一方的与世无争就此罢休,只不过林素对此看得很开。刘景龙则是因为接任宗主之职,不合适。加上跻身了玉璞境,三位剑仙的先后三场问剑,郦采、董铸、白裳,刘景龙都一一接下。于是北俱芦洲都认可了刘景龙的剑仙身份。就不拿来欺负那些还在登山的晚辈了。

林素以心声说道:“你悠着点,别落话柄。当下那个年轻剑仙,和谁问剑都是占便宜。”

徐铉微笑道:“山上道路迢迢,不争一时高低。”

林素有些疑惑,总觉得好友话里有话,不过他实在无心纠缠这些山上恩怨。

鸳鸯渚岛屿上,严格已经跑去“抱得美人归”,天倪也打好了腹稿,回了鳌头山那边的宅邸,开始落笔,今天鸳鸯渚风波,值得大书特书,只等文庙解禁山水邸报了。只剩下个芹藻,找到了那位福地四位命主神之一的梅神玉面。

文人墨客赠予这位神的雅名实在太多了。只说这次文庙议事,不谈那些文庙圣贤,苏子、柳七、曹组……就都有过脍炙人口的咏梅诗词。以至于她每过百年,就会换一个名字。与那女子每天更换妆容,其实差不多。

比如她曾经比较喜欢那个清客,等到连那瑞凤儿都得了个羽客的名字,她就将其打入了冷宫,彻底弃而不用了。

此外,艳魄与癯仙,都是她比较钟情的。至于百魁和玉霄神,名字太大,浩然读书人敢给,她可不敢拿来用,只敢私底下喜欢,篆刻在藏书印、玉佩上。至于那驿使……算了吧,委实是土气了些。

芹藻笑问道:“去熹平石经那边瞧瞧”

她点头答应下来。

这位神娘娘与几位山君关系莫逆,比如山中多菖蒲、山上亦多梅树的九嶷山。而同为福地命主神之一的水仙神,就与五湖水君关系极好,这是大道亲近的缘故,争抢无益。

曾经有个偷偷逛荡百福地的剑客,替她打抱不平,蹲在庭院墙头上,嚷着什么东君也不爱惜,雪压霜欺弯腰。姐姐你放心,总有一天,我就算踏破铁鞋,找遍浩然,都要帮姐姐找回场子。一开始,她将那人当作了油腔滑调的登徒子,后来她才知道,自己没有误会他,他就是。

可惜此次雅集酒局数场,都没能见着那个喜欢远游的浪荡汉。

严格到了鳌头山府邸,南光照一振衣衫,蓦然清醒,老人站在庭院中,一双眼眸,精光四射,收起了那件仙兵品秩的水袍。

只说修缮一事,就需要消耗一大笔谷雨钱。更麻烦的不在钱,在那些被嫩道人打碎的炼化江河。

南光照此刻哪里还有半点重伤的样子。严格看得有些心悸。

南光照其实当真受伤不轻,只是不愿和严格交心罢了。

先前在那小天地内,嫩道人只给了他一个选择,要么装死,要么被他活活打死。如果识趣选择前者,回了鸳鸯渚,还要记得多装一会儿。嫩道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,已经现出真身,一爪按住南光照法相身躯,一嘴咬住南光照法相的头颅。

此刻严格虽然心中惊讶,仍是满脸愧疚道:“南仙师,是晚辈多此一举了。”

南光照当然清楚严格是个什么货色,但是此次鸳鸯渚,自己遭此大劫,消磨大道不说,更是颜面扫地。身边有个仙人境严格,心里终究好受几分。

南光照神色和悦几分:“有劳了。”

严格满脸受宠若惊,抱拳道:“不敢。”

南光照随即开门见山道:“挑选出两三个严家子弟,送去我山头修行。”

云杪这个家伙,如果事后没点表示,老子就去他那九真仙馆走一遭!

严格抱拳低头道:“不敢太过叨扰南仙师,晚辈家族这边,只有一个资质尚可的严厉,南仙师在闲暇时稍稍指点几句,就是这孩子的莫大造化了。”

其实严格最看好严律,因为那小子是剑修,还去剑气长城历练过。但是严格又不是傻子,这会儿给南光照送个剑修上门,算哪门子事。所以算是白白便宜了那个严厉。

南光照眼神闪烁不定,云杪当年在那场云谲波诡的谋划中,偷偷摸摸欺师灭祖,对外宣称是师尊闭生死关,不幸尸解。云杪和他道侣这对狗男女得了那桩天大机缘,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,真当他是傻子吗,看不真切九真仙馆的变故云杪的那位传道恩师,是出了名的惜命。

而那仙人境云杪,并没有直接返回鳌头山住处。

在鸳鸯渚下游处,他飘落在地,抖了抖袖子,将李青竹摔在地上,再挥袖起迷障。

云杪默不作声,眼神冰冷,看着这个曾经的得意弟子。

李青竹战战兢兢起身,委屈万分:“师尊,那剑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……”

云杪一挥袖子,打得李青竹身形旋转,摔落在地,之后又是一扯,将白玉灵芝敲在李青竹额头上,李青竹贴地不起。

李青竹趴在地上,呕出一口鲜血。

云杪冷笑道:“怎么,在我这边讨不到好,就想着找你师娘诉苦了”

李青竹颤声道:“不敢,弟子绝不敢再给师门招惹任何麻烦了。”

云杪转头看了眼鳌头山,开始担心南光照那个老王八了。

南光照看似慈眉善目,不过是道貌岸然。不然能和他师父凑一块儿去,还称兄道弟多年按照师父的说法,早年与南光照几次联手寻访神府仙迹、秘境遗址,南光照不出手则已,一出手就心狠手辣,而且斩草除根,绝不留半点后患。师父当时笑言,如果不是境界相同,双方各有压箱底手段藏掖,自己根本不敢与南光照同游。

云杪收回视线,对地上的李青竹大骂道:“真是个废物,连个眉山剑宗的金丹境小娘皮都拿不下!你那些丛手段呢,不是屡试不爽吗,还敢自称只要是个女子,便是玉璞境,都会被你手到擒来你以为那些个腌臜混账事,九真仙馆一座祖师堂,当真不清楚!你知不知道,涿鹿宋氏的耳目,对此一清二楚,早就记录在册了,随时都会向九真仙馆发难!”

李青竹抬起手背,擦了擦嘴角血迹,轻声道:“师尊,弟子在山下行事,还是有些分寸的。那些女子,到最后都会对弟子死心塌地,涿鹿宋氏无法拿这些小事借机与师门发难。”

云杪讥笑道:“靠那点不入流的移魂术几张上不得台面的偏门符箓真是好大本事,你还有脸说!”

如果不是九真仙馆需要这位弟子去做成一事……不然这小子,真以为师娘对他青眼有加了

眉山剑宗那个女子剑修,名为许心愿,是现任宗主的嫡孙女,她还是眉山老祖的关门弟子。小娘们运道绝佳,不知怎的,被那谪仙山不练剑、转去下棋的柳洲看中了修道根骨,破例收为不记名弟子。三者叠加,许心愿在山上,就是个出了名的香饽饽。

也就是说,李青竹如果真能与许心愿结为道侣,就不仅是两座宗门联姻那么简单了。云杪自有手段,小心经营,扶持这个弟子,在五百年之内,将那座眉山剑宗改姓李,再悄无声息变成九真仙馆的藩属。

云杪想起一事,冷笑不已。

先前在那河边,梅庵那个小娘们,没心没肺的,傻人有傻福,见李青竹风流倜傥,便喜欢,成了落汤鸡,就大失所望,估计以后再见面,就不会心仪李青竹了。

倒是那个许心愿,之前对李竹青没个好脸色,不承想落难之后,反而起了怜悯之心。对那位青衫剑仙颇有不满,是觉得同为剑修,却行事太过跋扈女子却不知道,正是那人,等于间接救了你这个蠢娘们,救了你们眉山剑宗的香火传承。鸳鸯渚这场风波一起,九真仙馆的这桩密谋,就真与李青竹一般打了水漂。哪怕许心愿傻,眉山剑宗的那些老人不傻,绝不会让她与一个沦为笑柄的修士结契。

云杪最后长叹一声,大道无常。

云杪神色缓和几分:“青竹,你起来吧。”

李青竹站起身,打了个稽首,低着头,泣不成声道:“是弟子给师尊添乱了,百死难赎。”

云杪伸出白玉灵芝,虚扶一下:“你就当是一场修心。对了,边走边聊,你将先前事情经过一一道来,不要有任何遗漏。”

李青竹抹了抹眼泪,开始复盘此事,只说自己好像鬼迷心窍了,好像那会儿说话不过脑子,按照自己以往的脾气,他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挑衅那个青衫剑仙。

云杪心中一震。

果然!果然是那位被自己敬若神明的郑城主。果然,那个柳道醇的突兀现身,是障眼法。

等到云杪带着李青竹一同返回鳌头山,骇然得知问津渡一事。

云杪呆滞无言,心中敬畏,无以复加。

好个奉饶天下先的郑城主,真是骗尽天下人了!这要不是郑居中,谁是

鹦鹉洲的包袱斋,钱财往来如流水。

好些个枝招展的年轻仙子游山玩水,观镜水月,顺便结交山上的年轻俊彦,一举三得。

一位流霞洲小国山君辛辛苦苦跑来,就为了恳请符箓于玄撤走那枚托起山岳的悬空符箓。

一个自称来自经纬观的中年道士,在邻近文庙的城池中找到一户市井人家,说他家祖师爷相中了你们家孩子的根骨,孩子有仙缘,宜在山中修行养道气。孩子的爹娘,哪敢随便将家中独苗交出去,反复确认对方不是骗子,还拉着那个脾气不错的半路仙师,找到了学塾夫子,再去了趟县衙,仔细勘验过对方的过境关牒、仙府谱牒,才确定此事。应该真不是歹人拐骗,况且得知那座听名字就很大气的经纬观,还是宗字头的道门仙府。那个从头到尾犯迷糊的孩子,鼻子上好像还挂着两条青蛇。

作为观主的道士,正是中土符箓于玄的再传弟子,经纬观也是一山三宗之一。

有人把文庙那边的熹平石经抄录了一份,也有些嫌抄经麻烦,就在周边店铺直接买了拓本。更有心思活络的,干脆钱聘请一位专门靠抄书挣钱的经生,帮忙撰碑。比起买那拓本,要更有意义些。若是这些暂时落魄的经生,以后成了文庙圣贤、书院君子,说不定都能拿来当传家宝。

泮水县城那边,不少练气士买了好些书籍,价格便宜得令人发指,神仙钱都派不上用场,能算钱买了书,多沾些文气,回了家乡,好送人,礼轻情意重。再说了,天晓得这些书籍,有没有被哪位陪祀圣贤、山巅修士摸过

这趟游历文庙,人人不虚此行,尤其是那些年轻女修,更是激动得好像每天都有破境。

那柳七,着实是风流无双,腰别一截柳枝,人间最谪仙。

傅噤这位小白帝,更是名副其实,不让女子失望,见之倾心。

而那曹慈,笑起来的时候,简直醉人。

年纪轻轻的许白,确实仙气飘飘,无愧许仙这个绰号。

许白因为在鳌头山那边守擂,所以最易寻见,曹慈和朋友也在鳌头山出现过,傅噤与郁清卿下过一局棋,当然是让子棋,作为当之无愧的上手,傅噤让两子给郁清卿,气度非凡,神仙坐隐,颇有“师父之外我无敌”的韵味。柳七曾经在鸳鸯渚乘船夜游,所以有些运气好的,又不惜在四处往返奔波劳碌的,见着了两三位,甚至将四人都见着了的,大饱眼福,女子都要被那“美色”吃撑了。

有些仙子,都开始设想,若是天底下有那么一座宗门,能够聚拢柳七、傅噤、曹慈、许白这些美男子,再来开启镜水月,她们岂不是要疯山上修行一事,都可以放下了。

一个与好友一起在鸳鸯渚垂钓的年轻人收竿打道回府。他是个专门帮人抄写熹平石经的经生,其实没有儒家弟子身份,但是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,靠此赚钱有几个年头了,积少成多,都已经在泮水县城那边租下了一间店铺,开始卖书。与其他外乡人都不一样,他不是因为张条霞那些山巅宗师来此垂钓才慕名而来,而是他平时就喜欢一个人跑来这边钓鱼。他平时不太喜欢说话,偶尔笑起来,就会很腼腆,显得真诚,比如与那些游学世家子讨价还价的时候。

这个年轻人,本名刘材,是一位剑修。最近转码严重,让我们更有动力,更新更快,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。谢谢

点击切换 [繁体版]    [简体版]
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