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天小说网
会员书架
首页 >都市言情 >剑来(1-42册出版精校版) > 第249章 我是东山啊

第249章 我是东山啊(2 / 2)

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

今儿天气不错,草头铺子的生意还是很一般,凑合吧,毕竟铺子这边除了那些最早留下的山上物件,其余都是牛角山包袱斋剩下的,要不然就是一个叫马笃宜的姑娘放在这边寄卖的。那个姑娘,老道我哪怕眼瞎,可是这辈子跋山涉水除魔卫道多少年了,一下子就晓得了她的鬼魅身份,假装眼瞎……罢了,是真瞎,假装不知罢了。贾晟双手负后,笑眯眯去了隔壁的压岁铺子,可惜可惜,那位灵椿道友暂时不在。老道我身为龙门境的老神仙,运转无上神通,“天眼一开”,那位灵椿道友的大致容貌身段,那还是瞧得出来的。

石柔站在柜台后边,瞥都懒得瞥一眼贾晟。这个人精儿似的老道,还会做什么,以前没去黄湖山结茅修行,没有瞎猫撞上死耗子破境的时候,就来自己这边闲着没事成天瞎扯有的没的,翻老皇历摆祖上阔过呗,等到天上掉下个龙门境,好嘛,就立即开始换样了,连石大掌柜都不乐意喊了,再不说什么石大掌柜咱哥俩要相互照应了,一口一个“石老弟”,再显摆他那龙门境的种种玄妙不可言,不可言不可言,你怎么就不晓得直接闭嘴呢如果不是石柔看酒儿和登高是真可怜,她不愿让他们俩师兄妹难做人,贾晟敢登门,她早就要拍算盘骂人,再拿扫帚赶人了。

贾晟斜靠着铺子大门,手里边拎了把玉竹折扇,笑呵呵道:“石老弟,灵椿姑娘怎么今儿不在铺子啊”

石柔置若罔闻。

贾晟一下子打开折扇,扇动清风,沉默片刻,一把扇子哗哗作响,突然恍然说道:“石老弟你瞧瞧,不小心闹了个笑话,老哥我久在山下江湖,只顾着降妖除魔,差点儿忘记自己如今,其实已经不知人间寒暑。”

石柔只是呵呵一笑。

贾晟神色释然,啪一声并拢折扇,也怪不得石老弟会如此不自在,毕竟双方都是落魄山的记名供奉,可是境界悬殊嘛。

贾晟缓缓而走,点评了几句各色糕点的香味,拈起其中一块,就知道石老弟要开口说话了。呵,石老弟如今就只能守着铺子掌柜这个身份喽。果不其然,石柔开口说了句:“我先记账,月底一起结账。”

贾晟笑道:“石老弟按照双倍价格算都是可以的嘛。毕竟糕点这玩意儿,卖了几十斤上百斤,也未必抵得过我那铺子卖出一件。”

石柔低头翻开账本:“用不着。”

贾晟心中微笑不已,石老弟脸皮也太薄了,与老哥我还见外啊。我就算成了龙门境的老神仙又如何,还不是你铺子隔壁的贾老哥

贾晟在压岁铺子待了得有半个时辰,也没能等到那位灵椿姑娘,这才将折扇插在后领口处,双手负后,缓缓踱步回自己铺子。结果就“看到”一个白衣少年郎吊儿郎当坐在柜台上。贾晟没有任何凝滞动作,只见他一个伸手将扇子别在腰间,同时一个快步向前,弯腰打了个稽首,惊喜大呼“崔仙师”。

崔东山没搭理他,只是让看着铺子的酒儿先去隔壁铺子吃些糕点,账算在石掌柜头上,不用客气,不然他崔东山就去跟石掌柜急眼。

至于田酒儿的师兄赵登高,则去了龙泉剑宗找阮邛的大弟子董谷,两人投缘,赵登高经常找后者请教修行学问。一向不好说话的师父贾晟,在这件事上,倒是显得比徒弟还热情,好似真正修行的是他贾晟。私底下还一个劲儿劝说赵登高,说:“你小子莫要脸薄,得常去那边做客,那位董神仙可是位陆地神仙,你小子脑子再蠢,也能沾沾仙气回来,至于铺子这边的生意,你师妹一个人照顾就是了。”

田酒儿一离开铺子,崔东山就坐在柜台上,看着这个身材枯瘦却身穿一件极为宽大道袍的老人,啧啧道:“好一位龙门境老神仙,九十斤重的身子骨,得有一小半的斤两是身上这件仙家法袍的功劳吧,贾老神仙这不是穿道袍,是穿着一大堆神仙钱啊。哟哟哟,这道袍大的,袖子都要垂地了,怎的,老神仙这是去骑龙巷扫地呢”

贾晟额头上满是汗水,干笑道:“崔仙师说笑了,说笑了。”

贾晟是真不傻,这些年在小镇铺子,或是去州城或是在山上,只要听了个小道消息,甭管是不是空穴来风,都能被他翻来覆去、掰碎了多想些。好事往小了想,坏处往天大了想,小心再小心,琢磨再琢磨,这就是他行走江湖不翻船的立身之本。

对于崔先生的风凉话,好得很,大夏天的清风拂面备感清凉哩。

贾晟本来没觉得有半点难堪,这点脸皮掉地上,老道我都不稀罕从地上捡起来,弯个腰不费劲啊!点小钱,随便吃几块隔壁铺子的糕点就能找补回来。不承想灵椿姑娘早不出现晚不出现,这会儿站在了自家草头铺子的大门口,一侧肩头靠着门,双手笼袖笑眯眯。苦也苦也。

当贾晟就真的只是老道士贾晟而已,崔东山懒得多废话,他以手指轻敲柜台,开门见山道:“如今落魄山的记名供奉有多紧俏,你清不清楚啊”

贾晟当然清楚啊,当年落魄山祖师堂建成,魏大山君都来观礼了!再说了,年轻山主跟阮姑娘那点事儿,老道我真眼瞎又如何,又没被猪油蒙了心窍,一清二楚!

刚刚走了一趟玉液江水神府的崔东山,缓缓道:“你可是收了个好徒弟的,敝帚自珍已经很不大气,很不落魄山供奉了。”

崔东山突然一巴掌拍在柜台上,吓得贾晟立即脖子一缩,低头更弯腰。

崔东山跳下柜台,绕着噤若寒蝉的贾晟转圈,骂骂咧咧:“暴殄天物,私心太重,可就是为人不厚道了!当了龙门境老神仙,就活腻歪啦老寿星吃砒霜你要吃几斤,给老子一个准话!老子少你一两,都算老子跟你一样不大气!”

贾晟微微抬起头,心中惴惴不安,一张老脸委屈万分,颤声道:“崔仙师,你老人家的意思,我是明白的,只是我心里有苦说不出啊,今儿碰到了崔仙师,便是舍了脸皮半点不要,也要斗胆与你老人家说一说咱们师徒仨那本难念的经了。”

说到心酸处,贾晟揉了揉眼角,只是没耽误嘴上言语:“我家酒儿的体魄,确实契合天理,非是老道舍不得这点‘天材地宝’啊,老道我身为记名供奉,哪里是个昧良心的人,对落魄山和山主大人,那是感恩戴德得只恨不在家里供设牌位、日日敬香才好。托了咱们山主的洪福,老道在黄湖山跻身了小小龙门境,理当为落魄山做点实在好事才对,老道我早年云游,杀妖降魔,还算心硬,只是道行微末,本事不济,教崔仙师看笑话了,徒弟酒儿的鲜血,老道如何不知好处,只是怕就怕此举,有伤人和,以后给山主知道了,反而怪罪。如若不然,老道早就让酒儿做此事了,哪怕她心中不肯,眼窝子浅了,不晓得对落魄山感恩,老道身为她的传道恩师,不但要她定时给出几斤符泉不说,还要好好教她一番为人处世的道理!老道不论如何心疼俩弟子,也舍得棍棒之下出孝子!”

贾晟当然是在胡说八道,纯属瞎扯。往自个儿头上戴高帽不说,还要往弟子田酒儿身上泼脏水。

龙门境老神仙贾晟,其实就一句真话,怕落魄山山主陈平安觉得此举有伤人和,让他贾晟卖好反而不讨好,岂不是一桩天大的亏本买卖。

贾晟眼瞎心不瞎,知道落魄山的底线就是讲点良心,当个人。其余耍小聪明和抖机灵啥的,都不至于让他丢了这只落魄山记名供奉的神仙饭碗。

事实上,直到现在,精明如老道人,仍是搞不太清楚那位年轻山主,怎么就法眼一开,相中了他们师徒三人,能让风餐露宿惯了的他们有幸在落魄山端碗吃饭。

崔东山扯了扯贾晟的道袍袖子,又拿走了那把被老道人拿来附庸风雅的玉竹折扇,轻轻打开,一边绕圈行走,一边扇动清风。

崔仙师不说话,贾晟铆足劲说完了那番“肺腑之言”,也真是没气魄和没脑子言语更多了。

崔东山说道:“从今天起,定时定量,让酒儿积攒符泉,以后有大用处。只是记得别伤了酒儿大道丝毫。”

贾晟小鸡啄米,抱拳道:“谨遵崔仙师法旨。既会帮着崔先生积攒符泉,也会惦念着酒儿,哪里舍得酒儿吃苦,到底是自家亲闺女似的。”

这个贾晟,修行含糊,说话是真不含糊。事实上,正是贾晟太精明,反而他一些个不聪明的选择才让落魄山看在眼里。

两个徒弟摊上他这么个师父,惨是真惨。贾晟动辄打骂,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口,打起徒弟来,更是半点不输为了挣钱的杀妖除魔。但是有些事情,贾晟就做得很不山上仙师了。比如收了个精怪出身的弟子在身边,还要帮忙掩饰身份。又比如没有将田酒儿转手卖给符箓山头的谱牒仙师。

老道人的徒弟田酒儿天赋异禀,鲜血是天然适宜修士画符的符泉。

昔年贾晟挣钱也好,假装道门真人拐骗有钱人的钱袋子也罢,掌心画旁门雷符时,符泉都会派上用场。只不过凭真本事和做样子坑骗来那点金银钱财,比起高价卖掉田酒儿,两者天壤之别。

崔东山点头道:“那就这样。晚辈就不叨扰老神仙修行了。”

崔东山将那把折扇丢还给贾晟,贾晟赶紧双手接住,如获至宝一般。

崔东山走向门口那位长命道友,又突然转头:“一斤符泉,一枚小暑钱。当是我个人与酒儿姑娘买的,跟咱们落魄山不搭边。”

贾晟立即说道:“要不得这么多,两斤符泉,收崔仙师半枚小暑钱,已经是咱这草头铺子昧良心挣钱了。”

崔东山微笑道:“哦怎么个昧良心”

贾晟立即直腰,天可怜见,竟是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老神仙风采,说道:“所有神仙钱,都归酒儿所有,我这当师父的,为酒儿传道不多,已经愧疚难当,若是酒儿能够凭此神仙钱离了没用师父的搀扶,让她自己远行登高几步,就真是善莫大焉了,善莫大焉啊!”

崔东山伸手点了点贾晟:“以后落魄山新收的年轻人,都得先来这边跟你学说话!”

崔东山屈指一弹数次,每次都有一枚谷雨钱叮咚作响,最后数枚谷雨钱缓缓飘向贾晟:“赏你的,放心收下,当了咱们落魄山的记名供奉,结果整天穿件破烂瞎逛荡,不是给外人笑话我们落魄山太落魄吗”

贾晟立即懂了。身上法袍可以换,以后外边少逛荡。

崔东山跟长命道友笑道:“灵椿姐姐,走走逛逛”

长命微笑点头,她心中还真有几个小疑问,先前不适合问,如今崔东山自己找上门来,就不用太客气了。

两人沿着那条骑龙巷拾级而上,其间路过几间大屋子,如今都是长命道友的家业了。钱多没地方,不然长命都想更换容貌身份,偷偷买下西边的几座山头当院子了。

崔东山走到了一处晒谷场边缘处,低头看着,笑道:“长命掌律,有问必答。”

长命道友没有将掌律祖师太当真,问道:“你身上穿着这件不常见的皮囊,是为了有朝一日,有机会吃掉泥瓶巷那个稚圭……王朱”

崔东山嗯了一声。不过那是最坏的结果,如今则是最好的结果。

对付蛟龙之属,崔东山“天生”很擅长。如今在披云山林鹿书院当副山长的那条黄庭国老蛟,早早就已领教过。不过崔东山真正要压胜的,从一开始,就是骊珠洞天的世间最后一条真龙“骊珠”。

若是扶不起,不成材,那就让我崔东山亲自来。一个形势不对,崔东山发起狠来,不但连王朱,其余五个小东西,加上那条黄庭国老蛟,以及他那两个不成气候的子女,以及黄湖山泓下、红烛镇李锦……再加上古蜀地界的一些遗留机缘和余孽,全要吃下!

长命说道:“如今反而是负担了,跻身飞升境会很难。杨老先生绝对不会为了你特意开启一次飞升台的。”

崔东山摇摇头:“天下算计,忌讳圆满。”

长命点点头:“是我多虑了。”

崔东山双手抱住后脑勺,重新挪步,带着在他心目中已是落魄山掌律的长命道友一起散步。

长命想起草头铺子和符泉一事,笑道:“不劳而获,确实不是好习惯。时日一久,就真是云淡风轻了。”

崔东山说道:“不付出,就不会珍惜,付出越多越在意,跟好人坏人没什么关系。同样一壶酒,不管原因为何,涨价了还是降价了,喝出来的滋味,喝酒的快慢,都是不一样的。”

崔东山转头笑道:“长命道友,说一说你与我家先生相逢的故事你捡那些可以说的。”

长命娓娓道来。其实没什么不可以说的。

除了旧主人刑官,没有任何提及,还有隐官大人的缝衣过程也没说,其余的长命就都没有怎么隐瞒。比如缝衣人捻芯的存在,比如老聋儿的收取弟子,还有那些关押在牢狱的妖族,什么来历,又是如何与隐官相处和厮杀的。

崔东山身上那件遗蜕,从某种意义上讲,其实是缝衣人的头等心头好。至于某些修士的皮肤,跟境界高低没有关系,天生就适宜拿来当作符纸,缝衣人最擅长此道。清风城狐国用狐皮炼制而成的“符箓美人”,勉强与此沾边。

缝衣人拣选修士,杀人剥皮,储存符纸,或自己拿来画符,或高价卖给魔道修士。所以缝衣人与南海独骑郎、采贼并列,一起被视为十大歪门邪道修士之一,人人得而诛之,并不是没有理由的。

崔东山听完之后,缓缓说道:“大道有些相似的缝衣人和刽者;窃取天下水运的南海独骑郎;引发阴兵过境的过客;修行彩炼术、打造风流帐的艳尸;被百福地重金悬赏尸体的采贼;一辈子都注定命途多舛的瘟神;出身阴阳家一脉,却被阴阳家修士最痛恨的讨债鬼;帮人渡过人生难关,却要用对方三世命运作为代价的渡师……除了鸩仙暂时还没打过交道,我这辈子都见过,甚至连数量最为稀少的‘十寇候补’卖镜人,而且是名声最大的那个,我都在婵娟洞天见过,还和他聊过几句。”

崔东山神色淡然,也和长命道友娓娓道来一些故人故事:“我曾与南海独骑郎一起御风海上;我曾站在过客身旁的马背上;我曾醉卧风流帐,与艳尸谈论圣贤道理到天明;我曾赠送诗歌给采贼;我曾听过一个年幼瘟神的伤心呜咽声;我曾与讨债鬼斤斤计较算过账;我曾问渡师若是渡客再无来生怎么办;我曾问卖镜人,如真能将荧荧明月炼化为开妆镜,我又能抬头看见谁。”

说到这里,崔东山蓦然笑起,眼神明亮几分,仰头说道:“我还曾与阿良在竹海洞天,一起偷过青神山夫人的头发,阿良信誓旦旦跟我说,那可是天底下最适宜拿来炼化为‘情思’与‘慧剑’的了。后来泄露了行踪,狗日的阿良二话不说撒腿就跑,却给我施展了定身术,独自面对那个杀气腾腾的青神山夫人。”

“我还与师弟左右一起游历过婵娟洞天,之前先去了趟蛮障福地和青霞洞天,最后才绕远路去的婵娟洞天,只因为一根筋的左右,对此地最不感兴趣。所以左右连累我至今还没有去过百福地。婵娟洞天,那可是山上即将成为神仙眷侣的修道之人最心心念念的地方了啊。我们师兄弟二人身边那位仙子,当时都快要急哭了,怎么就骗不了左右去那里呢”

“因为里边有座西京城,据说天下有情人,哪怕是害单相思之苦的人,若能来此烧香许愿,不但有希望终成眷属,还能够白头偕老。记得那位庙祝姑娘,是位很好看的女子,手持一把桃纨扇,上边绘有明月,写有竹枝词。她名为沉禧。腰肢袅娜,体态婵媛。据说白也还只是诗仙不是剑仙的时候,携好友君倩一起游历婵娟洞天,盛情难却,亲笔题写扇面。事实上,是当时白也与朋友刘十六身上没带钱,进不去婵娟洞天,白也只好写诗卖文,换取过路钱。所以后世婵娟洞天大门口,才会崖刻‘千万人心同一月’,那可是我师弟君倩的手笔,如今哪个猜得到最后离开婵娟洞天的时候,仙子悄悄问左右:‘那个庙祝长得不是那么好看,对吧’左右说:‘挺好看的。’左右身后洞天门口那边,有个姑娘笑得美如弯弯月,左右身边有个姑娘便没那么开心了。等到左右又说:‘好不好看跟我有什么关系’两个姑娘就又心情颠倒了。”

“仙子走后,我就笑骂师弟:‘你莫不是个痴子,求你开个窍吧。’师弟笑答:‘师兄,真当我傻不晓得那喜欢师兄的仙子是在旁敲侧击,瞧见庙祝长得好看,担心师兄见异思迁,所以心里边不舒服了这点粗浅的女儿心思,师弟还是懂的!’我当时伸出两根大拇指,当时师弟左右笑容很灿烂。”

长命发现与这个崔东山“闲聊”,很有意思。

所幸不是敌人。

一个经历越多、攒下故事越多的人,心狠起来最心狠。

两人走过泥瓶巷,当他们走过旧学塾时,长命停步问道:“又如何”

崔东山却没有停步,反而加快脚步,大袖却始终低垂:“说不得,没得说。”

长命跟上崔东山的脚步,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:“先前造访玉液江水神府邸,做了什么”

崔东山说道:“没做啥啊,只是拽着水神娘娘的那头青丝,随便转了几个大圈。”

长命打趣道:“能不能做个人”

崔东山却说道:“很难的。相信我。”

长命道友喟叹一声:“很难不信崔先生。”

崔东山笑道:“朱荧王朝那对余孽主仆,还有青泥坡的云子,我就不去当恶人了,赶路不累,与人闲聊最心累。所以劳烦长命掌律帮忙当恶人,反正是你自己说的,不劳而获不是好习惯。不过注意一件事,那个化名石湫的姑娘,就别去画蛇添足了,整个落魄山都假装她不存在,就是让她最心安的相处之道。私底下,你还要多护着点她,反正分寸火候,长命道友自己掌握。不然先生怪罪下来,会与你讲理,至多也只是气不过骂你几句,轮到我,估计先生都不稀罕讲理了,会直接动手打人的。”

长命点头道:“好的。”

灰蒙山青泥坡的云子,暂时龙门境。真身为棋墩山黑蛇,却非真正意义上的山泽精怪,而是昔年两位对弈仙人中黑色棋子所化。他腹生金线,已有龙鳞雏形。相较于水蛟泓下,因为当年那场棋局,黑棋落子棋盘,杀心极重,因此使得后来的云子比寻常山泽蛇蟒,更加天性残虐、桀骜不驯。

崔东山最后带着长命去了趟龙须河畔的铺子。

刘羡阳站起身,双手叉腰大笑道:“东山老弟啊!”

崔东山大摇大摆道:“羡阳老哥啊!”

刘羡阳高高抬起手掌,崔东山跳起来就是一巴掌,却被刘羡阳握住手,然后以眼神询问一事:这位灵椿姐姐嗯

崔东山以眼神作答:此事不成,换个姑娘。

刘羡阳哀叹一声,与那长命抱拳道:“见过灵椿姑娘。”

长命道友微笑点头,觉得还是应该与此人客气且生疏些,于是抱拳还礼道:“见过刘先生。”

长命已经在心中打定主意,以后铺子这边,有事也要少来,没事绝对不来。于是她告辞离去,去灰蒙山青泥坡那边忙正事。

刘羡阳和崔东山坐在小竹椅上,刘羡阳小声提醒道:“老弟悠着点,你屁股底下那可是咱们大骊太后娘娘坐过的椅子,金贵着呢,坐趴下了,亲兄弟明算账,赔得起吗你”

崔东山挑了挑眉头,瞧了瞧刘羡阳那张竹椅,笑而不语。

刘羡阳哈哈笑道:“老弟想啥呢,下流不风流了不是那张椅子,早给我师父偷藏起来了。”

崔东山倒抽一口冷气。了不得!不愧是羡阳老哥!这话要是被那老古板阮邛听见了,真会动手往死里揍他刘羡阳吧

崔东山陪着刘羡阳一起侃大山,反正就是跟陈灵均喝高了差不多的言语。

最后崔东山说道:“羡阳羡阳,好名字。心如木,向阳而开。”

刘羡阳笑道:“你不说,还真没觉得,只记得姚老头早年说过,那阳羡土是一种烧造瓷器的好土,就是不太容易找着,当年陈平安跟着姚老头进山找土,吃了不少苦头的。”

崔东山却突然笑眯眯道:“白也、君倩是好友,都与你有缘。那么羡阳、赊月呢”

羡阳、赊月,都是好名字啊。

刘羡阳哈哈笑道:“高攀了,是我高攀了啊。”

看架势,听语气,已经与那位年轻十人之一的赊月姑娘,八字有一撇了。

刘羡阳突然问道:“那位赊月姑娘,长得如何”

崔东山却答非所问:“这位姑娘,十分奇怪,出身蛮荒天下,在桐叶洲却几乎不杀人,只找人。”

刘羡阳一拍膝盖道:“好姑娘,真是个痴心一片的好姑娘!她羡阳哥哥不就坐这儿了吗找啥找!”赶紧转身递过去一把瓜子,道:“崔哥,嗑瓜子。”

崔东山拿了瓜子,又被刘羡阳抓走些:“好歹给羡阳老弟留点。”

崔东山嗑着瓜子,弯腰望向远方,随口问道:“信不信姻缘,怕不怕红线”

刘羡阳也嗑着瓜子,笑道:“我只看姑娘好不好。”

崔东山笑道:“是不是少说了个字。”

刘羡阳点头道:“一个字当两个字说嘛,省点力气。”

只看姑娘好不好看。

崔东山一拍膝盖:“羡阳老哥,真不是我夸你,机智得可怕啊!”

刘羡阳一脸腼腆道:“换成可爱,可爱好些。讨个好兆头,才能找个好媳妇。”

崔东山嗑完了瓜子,说回家吃饭去了。刘羡阳摆摆手,示意自己就不跟着去蹭吃蹭喝了。

崔东山起身,还没走几步,刘羡阳突然问道:“那赊月寻找之人,是不是剑修刘材”

崔东山缓缓转头:“是也不是。很难说清楚。”

刘羡阳又问道:“离我多远崔先生能不能让我远远看上刘材一眼”

崔东山摇头道:“别掺和。”

刘羡阳再问道:“是我目前根本没办法掺和,还只是我掺和了代价会比较大”

崔东山笑道:“两者皆有,前者居多,所以不用多想。”

刘羡阳哦了一声,不再言语。

崔东山没有御风返回落魄山,而是徒步行走,最后坐在了那座石拱桥上。桥下已经不再悬挂老剑条。

崔东山紧皱眉头,双手笼袖。那赊月寻找之人,正是刘材。

一个与先生已经远在天边却好像近在眼前的人,一个崔东山早年只是以防万一便比较心怀戒备的人。不是当时就觉得那个人有古怪,而是那个人的传道人太古怪。所以一有机会,崔东山就会不露痕迹地询问一些桐叶洲游历旧事。加上先生对那个偶然相逢于远游路上的好友,又算是比较愿意多聊几句的,所以自然而然崔东山就知道更多了。那么崔东山如今就大致清楚了,当年先生进入藕福地之前,就已经与未来的刘材见面了。

不但见面了,而且近在眼前,近在咫尺!并且是双方皆真心的至交好友,那人甚至发自肺腑地希望先生能够成为大乱之世的中流砥柱。

崔东山哪怕只是想一想,哪怕身为局外人,又过去这么多年,哪怕他是半个崔瀺,都会感到背脊发凉,心惊悚然!

当年。

先生大致说:“要余一点,不能事事求全占尽。”

那人大笑道:“陈平安,你竟然在躲那个一。”

先让你躲个一,成为那个一。等你成为一,再来以一杀一。

先生陈平安,与那昔年陆抬、未来的刘材,其实两人就是面对面在说此事啊。

这就是真正的算计。

当年骊珠洞天的那串葫芦,你邹子还不够!有完没完!

崔东山一巴掌打在石拱桥上,却骤然间收力,变成手心和袖子一起轻轻拂过桥面。

崔东山以心声言语道:“李希圣,来还债!先生气运,大半在你,既然先生没有收下你那块桃符,你就该……”

其实崔东山是准备撒泼打滚耍无赖了。道理不能这么讲,只是不得不这么讲。

崔瀺知道此事,推衍更多,演化更远,可他偏要觉得杀就杀,让那刘材试试看好了。崔东山哪里愿意如此很多事情,若是只在捉对厮杀,半点不难,问题在于那个邹子如此精心设局,牵扯只会更大,可不是什么书简湖问心局!

李希圣微笑现身,坐在崔东山身边,然后轻轻点头:“我去与邹子论道,当然没有问题,却不会为了陈平安。不过你就这么看不起陈平安当学生的都信不过先生,不太妥当吧。”

崔东山病恹恹道:“我身在局中,当然不如你心稳。”

李希圣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,眺望远方:“那你有没有觉得,陈平安其实已经猜到了刘材是谁当然了,是将那作为万一去猜测的。”

崔东山摇头道:“我先生脑子又没病。”

心存小小算计,打算与李希圣讨个言出法随的大大吉言。

昔年绣虎崔瀺不过是代师授业,曾经的白玉京道老大可是代师收徒。

李希圣却没有让崔东山得逞,只是笑道:“有无此心,是否得一。那个一,是那么好躲的吗,又是那么好杀的我师父都不觉得一定能成,所以我觉得你我在旁观道即可,真要有事了再说。”

李希圣一挥手,将那金色过山鲫与金色小螃蟹一并丢入水中,只是它们即将落水之时,却蓦然出现在了远处大渎之中。

李希圣微笑道:“化蛟去。”

崔东山可怜兮兮望向水中。

李希圣淡然道:“风雪夜归人。”

崔东山置若罔闻,无动于衷。

等到李希圣身形消逝,去了大渎,崔东山面无表情站起身,御风重返落魄山。见到了那个在大门口等着的小米粒,崔东山袖子甩得飞起。

不管还要再等多少年,终究有个风雪夜归人。去他的什么邹子,什么一不一的,我是崔东山!老子是东山啊!最近转码严重,让我们更有动力,更新更快,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。谢谢

点击切换 [繁体版]    [简体版]
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